1 我低头的瞬间,天黑透了。在夜幕的衬托下,我看清窗外飘雪了,稀碎稀碎的,看不到一片完整的雪花,整个天空迷蒙而混沌。稀碎的雪花扑到窗玻璃上,化成水珠缓慢地向下流淌。有那么十几秒钟,我在想这是在哪里……哦,想起来了,我的故乡烟台。烟台的冬天如果没有落雪,会失去很多景致。 病房的天花板上,两根日光灯照射着粉白的墙壁,整个屋子亮得刺眼。我皱眉瞅了一眼父亲躺过的病床,空空的。整个病房也是空空的,甚至整
读小说的人,究竟要从小说中得到什么?小说中有哲思,有故事,有幽默,都会给读者提供一种阅读享受。但在我看来,最主要是读出情感,获取一种情感共鸣。读者总是通过小说家的情感倾诉,对自我情感进行观照、开掘和释放。小说家情感的倾诉是通过小说中的人物完成的,因此小说家的情感决定小说人物的命运。小说家写作状态的情感清汤寡水,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就会苍白无力,小说读起来也会无滋无味。也就是说,小说家若不怀着真挚、浓烈
衣向东是一位以“农家军歌”著称的军旅作家。1990年在《青年文学》发表的短篇小说处女作《正门哨》,便是讲述使馆区哨兵的故事。衣向东入伍后在驻华使馆站了十年岗,《正门哨》的创作灵感大概就来自他的亲身经历。这篇小说旋即被《小说月报》转载,这位年轻的作家刚一出道便出手不凡,成为引人注目的晚生代军旅小说家。评论家朱向前先生在为衣向东小说集作序时,就把荣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的中篇小说《吹满风的山谷》看成“一个
在冬日酒庄 山谷里的酒庄,仿若庄严的 欧式城堡,被阳光和北风照看着 静默呼吸,时光的剪影一般 辽阔的葡萄园,飘荡着 落叶、枯藤、沙土,与隐形的 小精灵交织的气息 你看到的枯萎,只是收敛一时的 枯萎。就像传说中涅槃重生的肉身 从未停止内心的生机与奔腾 酒窖中的葡萄酒醒着 橡木桶中正生长的葡萄酒醒着 一滴酒碰碰另一滴酒 有幸福的心跳和涟漪 当我把手搭在桶边贴近它们的时候
一 这是我第一次去明芸家,也是我第一次去一个城市单身女人的家,她说有要事相商,电话里讲不清楚。 我穿着黄褂子,拎着保温箱,假装是一名外卖员。太阳当红,天色发黄。明芸家住顶楼五楼。此楼历史悠久,扶手斑驳到几乎看不到原漆。我进了门,脱下黄褂子。我还是我,高树林。 单人沙发很鼓,屁股下面是弹簧,我屁股动一下,它就“吱嘎”一声。上一次我们单独在一起,是在宾馆,再上一次,还是在宾馆。我像在宾馆时那
冬天的一个夜晚,天气很冷,没有风,细小的雪粒在不知不觉中偷偷地飘落下来。这是个小村子,坐落在豫西北的湨河故道边上。 从村东头生产队的马坊屋里,走出来一个人,看不清眉眼,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瘦高个儿,刀把儿脸。他匆匆往村后街走去。这时的夜,已经很深了。街上空无一人,很安静,连声狗叫都没有。低矮的农舍上,凌乱的草垛上,路边的猪圈棚上,在稀疏的沙沙声中,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那人一边走一边不时把脑袋扭
一 又一个清晨来临。我的心一如既往地平静,没有什么波澜。天色看起来与往常没什么区别,这一定又是个平静的日子。 墙上的挂钟告诉我时间是上午七点四十二分,这个时间属于清晨。据说过去的人们一般依照天色判断时段,之后才依靠钟表判断具体时间。现在不行了,整个城市昼夜灯火通明,日夜不息,除了墙上的挂钟,我们已经无法通过其他方式来感知世界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时段。 是早餐时间。挂钟告诉我,我的身体也会告诉我,
乌蒙山深处,我生活的小城宛若孤僻少年,任凭外界如何喧嚣都兀自沉默。说不清从何时起,人工智能像个时髦女郎,走进了人们的茶余饭后。一次聚会,还没开席,大家就因为孩子要不要学编程自动分成两派,争论非常激烈。酒至半酣,有人抛出一个问题:假如人工智能拥有自主意识,不再受人类控制呢?一时间无人应答,或许没人思考过这么遥远的问题。 那是五月,山里的杜鹃开着,季候已然入夏,但夜归之路还是让我感觉到凉意,一时间我
在当代文学的多元景观中,若非的短篇小说《鲸船》以其奇幻的叙事、深邃的内涵以及独特的话语,在丰富的想象中为读者勾勒出一个跨越时空、交织着科技与人性冲突的奇幻世界,呈现了对科技发展而引发的一系列社会、伦理和人性问题的思考。 一 《鲸船》围绕着欢欢按部就班的生活展开,他在接受一次特殊检查后进入梦境,变成了一千多年前的张为民,亲身经历了人类与人工智能的关系从蓬勃发展到失控,最终人类沦为奴隶、大脑退化的
小孩子生来就得“打皮”,越打长得越结实。这话是鲍大牙说的,也是整个鲍村“说”的。 每次听到鲍大牙说这样的话,我都弓着身子,贴着土坯墙猫一般悄无声息地溜了。每一个鲍村少年的成长中,几乎都有一段“屈辱史”——随时会遭受一顿皮鞭棍棒的打。挨打是家常便饭。 用鲍大牙的话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我清晰记得有年夏天,大地跟着了火般,干燥,燠热。空气里仿佛随时能冒出火星子,整个村子都处于炙烤之中。那时
胶东半岛以丘陵地貌为主,丘指“小土山”,陵指“大土山”。当地多山,这儿的人们说话时也总会提到山。冯德英在《苦菜花》的楔子中,就写到这里有关“山”的特色方言: 这里的人们一天到晚同山打交道,就连说话也离不了“山”字。他们称打架叫“打山仗”;孩子丢了东西就会告诉母亲:“我满山找也没找到。”母亲责备调皮的孩子,就会喝道:“你满山跑什么呀!” 胶东方言里,与山有关的词汇不胜枚举,比如: 形容说话声音
童年时,常听家属大院的老人们念叨着“一根藤蔓上结的瓜”之类的话,长大后我才懂得这是“同命相连、殊途同归”的意思。 果实是浓缩的花冠,花冠是流动的果实。南北朝文学家沈约在《行园诗》中咏道:“寒瓜方卧垄,秋菰亦满陂。”西瓜以肉体之寒性,消解人们的暑热。寒,是它的内美,也是它的精神属性,不经一番“寒彻骨”,瓜果的成熟之美便无从谈起。西瓜艰难的成熟过程,好似“石头开花”,叫人想起诗人保罗·策兰写给女友英
鸡:闯入者 一只母鸡突然就出现在中午的街头。 原本,这并不是稀奇的事儿,或者说,一只母鸡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至于成为谈资。而此刻一群人却围着它,半条街道也因它而堵塞——一只母鸡成了一群人的焦点。 永康巷和湖滨街交会的这片区域,东西两侧是学校和老旧小区,没有餐厅,也不挨着谁家的厨房,环顾四周更是找不到鸡圈的痕迹,这只母鸡的出现多少显得突兀。 它先引起了一群孩子的注意。他们大呼小叫,他们表情夸
八月,正午的骄阳,洒下无数条金色丝线。 从车里出来,撑开遮阳伞的刹那,我听到了阳光舔舐伞面的沙沙声,带着炽热的温度。 嘹亮的蝉鸣,穿透闪闪的光线和炎热从树冠里传出,引领我们走到一株古老的树下。 树下,是另一个世界。 1 这些年,我经常行走在古树间。 周末的日历上,往往站着一棵树,牵引我去阅读,去致敬,去倾听,或者奔赴几十公里山路,只为静静地坐在它的身旁,默默地看树、看天、看地。古树身上
若问圩乡什么季节的月亮最美,当然是秋天,特别是九月初三的弦月,最惹人生怜。夕阳刚刚碎成一片天,沉下西山,蓦然就发现一钩新月,紧随而至,弯如姑娘的修眉,羞涩地俯视大地。此时,夜幕还没有完全合上,村头的树影在微风中婆娑曼舞,水边的芦苇摇曳着纤细的身躯,远山连绵远去。没等你仔细欣赏,它就悄然躲去,丢下几颗星星,朝你眨着眼,仿佛是在嗤笑你:去追呀! 我们曾一次次猜想它到底去了哪儿,总是不得而知,但村口的
珠颈斑鸠送我返乡 时令谷雨。 早晨7点,下楼收拾车,送岳父岳母返乡,返回离开半年的家。家在恒山南麓唐河西岸。 吱——楼宇门开一瞬间,一只珠颈斑鸠迈着细碎步子跑出车底,红腿步速快捷,形成风幕,像闪电闪烁。缀满黑珠的脖子,有节奏地抻成一幅粉红绸缎,光滑、轻柔;收缩成卷曲围巾,臃肿、沉重。 这世界本就充满矛盾,不是吗? 又一只珠颈斑鸠从车底探出头,探出身子,昂头抻脖,露出灰粉脖颈,低下头颅,卡
小满会上,阿玲用手机“摇一摇”,摇出一个丈夫来。 丈夫叫豌豆,和自己同岁。两人一见钟情。 为什么叫豌豆呢? 本地有个习俗,女人生了孩子,男人出门看到什么就给孩子取名叫什么。乡下狗猫多,遇见这些,就起了狗蛋、狗剩、狗娃等乳名。几十岁了,村里人仍喊小名,或拿乳名取乐。豌豆娘刚生下孩子,他爹出门,碰见一个人喊“卖豌豆糕——”,就给起名“豌豆”。 除了省去介绍人这一环节,六礼俱备,花轿就把阿玲抬到
一 我叫张一弦,十八岁零三个月,比弟弟大两个时辰,对有些破事儿终归是看得更透彻些。我怀疑,妈妈出轨了。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和谁去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妈妈坐在梳妆台前,坐了很久,终于还是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取出一件好看的蝴蝶首饰,插在发髻上,又在镜子前端详好久,才起身出门。 我和弟弟曾经试图打开那个盒子,但被妈妈警告了一番:这是你爸爸唯一留下的东西,谁都不能乱动。 坦白说
三匹马 在山里吃草,游荡 三匹马,它们互相没有关联 吃草,游荡,它们在塞罕坝草原的 一个偏僻角落,游人被召唤 被吸引 沉迷在花海 三匹马,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它们吃草,游荡 一会儿在地上,一会儿在天上 没有人看见它们的时候,谁知道 它们到底去了哪里?它们被 某种思想驱赶着,独自离开公路 进入偏僻的草场,三匹独立的马 它们黑暗的毛发闪着亮光 它们低头在虚空里吃草,游荡
杜甫采诗 从峄山坐索道而下 祥云乘风而去 李白举着一杯白露酿的酒 伸向半圆的月亮 想成都,想草堂 想茅屋,破了又破的是秋风 玉米爆成了花,高粱驱走了蝉 麻雀张开了网 白马河,嘉陵江,浣花溪 杜甫化作采诗的蝶 从太白楼上,频频试跳 对岸的凌霄花,妖又傲 风学会了分行 我们开始分道扬镳 采了千百年的蜜 润了后人的嗓 人间山水 我不是一只白鹭 青山左右我的左右 春
关于白鹭 铄 城 白鹭,张开翅膀 我,就伸开了双手 重力,却像一条锁链 将我拴在这辽阔的人间 白鹭,单脚按住水域 我,也尝试着抬起一只脚 身体,却开始晃动 日出,让我看清内心的模样 流水,有蓝色的信仰 大海,怀着翻越堤坝的野心 白鹭的鸣叫,像宣言 我的沉默,像一条鱼,在白鹭喉中持续下坠 拖延症(外一首) 张 茹 那晚的月亮 明亮得像一面镜子 平坦、神秘 沉默的
文学期刊在当下的存在感日渐式微,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文学期刊永远有其存在的价值,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它的价值会越来越高。正如文学批评家施战军所说:“文学期刊是为那些在时代中产生的有可能成为经典的文学而存在的……跟耐心沉思的作家和读者、跟耐读传世的作品相互取暖彼此为伴。”[1] 当下的诸多文学期刊,依旧是作家自我展示和相互竞技的主场地。很难想象,一个没有在文学期刊发表过作品的诗人和作家,可能会在文